六月清晨炽热的阳光,透着树影从窗外投进书房,晃动的光束让墙壁挂着的镜子越发明亮透彻。
侧面凝视它,恰好看见头上已是两鬓白发,鱼尾纹堆满眼角,面孔不再光滑。岁月不饶人啊!光阴似流水,转眼就到了七十挂零的门坎。不由得让我沉思在对往事的回忆中,思绪的帷幕渐渐拉开,那鲜活又让人难忘。即一九七一年七月到一九七六年六月在李家塔工作生活时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象一柄铬铁深深烙在我的心底,一辈子不曾忘怀。
我工作的李家塔煤矿,矿工们俗称三矿,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全称"渭北煤炭工业公司东风煤矿"。它是延绵几百公里渭北"黑腰带"的一个点,座落在铜川市印台区东北侧一个山峁的半山腰上。头两年的工作,上班的单位是矿运输连,三排二班地面运输电車司机。说到这个工种,在唯"成份论"的当时政治背景下,它同绞車司机,压风机司机等都是重要的敏感工作岗位,政治上有污点的人绝对去不到这个重要的生产岗位。我们被分配的十多名男女小青年都是矿工子弟,政治上清白,所以,干电車司机这份工作成了理所当然。工作有秩而又紧张。只要是上班,无所谓正常休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当时铜川矿区同全国革命形势一样,政治上"抓革命,促生产"成为重中之重。生产上则是每旬每月的放高产,夺煤大会战。特别是进入冬季,用煤需求量大增,休班只是纸上画饼的一种愿望。上班实行三班倒工作制,即早班八点,中班四点,晚班十二点,十天一轮換。早班中班交接时各岗位人员在现场对手交接班,即人见人,物见物,生产环节的事情要向下班交待的条理清楚,以秩类推。只要上班,提前一小时到连部政治学习,后讲具体工作及安全注意事项,成为雷打不动的运输连工作规章制度,半小时后,换上工作服,到各自工作岗位。严格的管理制度和工作各个环节的紧扣不亚于部队。矿上的运煤电车专线从地面主井口穿过石洞隧道,出石洞向右到陈家河斜井,而后到达王石凹矿铁路边的翻礶笼。全线长约八千米,轨距六百亳米。陈家河斜井是东风煤矿原煤生产的一个井口,地面的运输靠斜坡约二十度,长约四百米的绞车提升到平台,再用电车拉到王石凹,连同主井口运输的原煤装火车输向省内外各大用户。每天上班,就象谱一首不同音符的乐曲,有舒缓绵长悦耳动听的,也有亢奋激昂疾风般似的,驾驶电机车拖动一趟趟长长的矿车向目的地行驶,一班下来达十多个来回。五六台机车全班的运量就达一千多吨。在响应毛主席"抓革命,促生产,备战备荒为人民"的伟大号召中,从年初的一月开门红,直到十二月的年末夺煤大会战,"多出煤,出好煤"表决心的频次胜于每天的一日三餐。在夺煤大会战生产的高峰,感知最深的是,我们每班电机车载重的空重车来回穿棱在运行线上,如紧绷的钟表发条,每个班如此,全矿原煤日产达到四五千吨不足为奇。是平日一千多吨产量的两倍多。生活是艰苦的,上班带两个蒸馍,有时捎带一头咸菜(那时没有班中餐一说)冬天,在洞口外小屋错车或暂无用车的档口,把干粮烤在碳火边加热,烤黄,喝着水算是一顿加餐。深夜,困乏不时袭来睡着,馍烤燋了也不知。急促的铃声,出车的指令下达,揉醒睡意朦胧的双眼又开始下一趟出行。隆冬寒风凌冽的夜晚,是矿车掉道的高发时段,急刹车,矿车轴承损坏等因素是首要。空车倒好处理上道。重车,特别是连续多辆脱轨和侧翻,处理它是力气活更要有技巧,一抬一挠一扛劲都要使到恰到好处,否则,白费力气它就是不按你的想法归顺上轨道。就这,忙碌半个小时或一个小时后,你也会大汗淋淋。当然,上班闲时也有对秋日夜晚繁星如带,银盘玉兔折桂美景遥望的惬意。轻风拂面中,和男女工友,(也有职工女家属,跟班挂车的临时工。)几人等着调度室出车指令,或坐或躺在离铁轨边不远处的草地上,海阔天空谝着奇闻趣事,或论家长理短。缓解了行驶中专注紧绷的神经和秋夜的困顿。上班就象指针那样每天分亳不差行进,时间很快滑过了两个年头,又转入井下运输大巷继续干着原先的工作。井下对我来说是一个新的世界,外面世界很精彩,文化大革命运动已近尾声,各行各业逐步走向正规,矿上原煤产量稳中有实jieheshiji和外面大好形势同步。大巷电机车集电弓冒着蓝红交织的电火花,同飞驰电闪般来回穿梭的运煤电机车,及上下班工人头顶无数闪灼的矿灯光束,交汇成一幅井下生命不息,光焰绽放的乐章,让身临其境的我感到无比激动和振奋,任何事物都在运动中产生激情,产生碰撞,从而萌生了一种生命奋进的力量。在我处的那个急需剝乱反正的年代,也窥探出一幕矛与盾的现实版,一名在文化大革命运动中抛弃爹妈赋于大名而后改叫"张东方"的通风连工人,司职井下瓦斯检查工作,不知本职检测瓦斯任务完成否,每每见他立于中巷一侧避风处,穿着厚实的棉大衣,手拿毛选大声诵读。有人对他这种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却又不结合工作实际的做法提出质疑,他便拆段念句曰:`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头万绪,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根椐这个道理,于是就反抗,就斗争,就干社会主义。"
如果有人说他:"你是口头革命派,咋不在你的工作岗位上?"他会振振有词的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或者表情严肃的读一段毛主席语录"要斗私批俢。"这种人,拿毛主席著作断章取义,游弋于文革时期人们思想的混沌中。偷懒耍滑,用现今的话来说,纯粹是负能量的样板。
一些言论如:"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还有"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等等,"打倒一切,否定一切"成为文革中及后期极左的一种思想意识形态,它久久残留在一部分人头脑中,可见它的余毒之深。
生活也象万花筒五彩缤纷,呈现多样性。说一下我班的戴师傅,大家戏称他"戴半截“,老家河南人。约一米五三的个子,十六岁成亲,儿子十七岁结婚,三十三岁成了爷子辈。人老实,大伙常开他的玩笑,说他:"人小力气大,早早有了娃,不是社会好,儿子比你大。"他只是嘴咧着一笑,不反驳也不对骂。我在想,他处的那段时间和地方,当地农村婚姻管理制度不严,计划生育更没提到国策那么重要的地位,所以,早婚成了农村普遍存在的一种现象。但是,三十三岁当爷的,在周围群众中,倒是麦地里长高梁,独树一枝,不多。我上班的东风煤矿,就如一台内部复杂,体形庞大的机器。它的正常运转离不开操作这台机器的人。为其供给能量的,不仅有一线矿工,包括机电车间等二线和辅助三线职工,更重要的是这里还有被打成"右派"但技术高超的科技人员。就以拉煤运送材料的电机车为例,车上就装有七十年代最先进的语音载波电话。上世纪七十年代,被人们认为煤黑子的煤矿这个词汇,囊括了人们对矿工傻,大,黑,粗的印象,而普遍还泛指煤矿工人的粗野,没文化。另一面也指煤矿技术的低能,粗放管理。但当你迈进这座人声鼎沸,热火朝天的矿山,与其它行业比,各个方面恰恰它却不比别的差。矿上地面,井下运行的电机车就有一位名叫王文正的科技人员,他就读于北京航空学院,打成右派被下放分配到西北僻远的我们这个煤矿,弱电是他的强项,通过他的技术革新改造,载波电话用于实际的生产运输调度中,成为合理调度,快速指挥机车运行的锐利武器,调度员的指令,要求,机车司机在位的情况都可清晣相互通过车载电话完成语音通话。有一位是上海交通大学的毕业生周元旦,他同样定性成右派,被下放到矿上。听说他是上海交通大学西迁西安,与周恩来总理协谈的十三位学生代表之一,其中我们熟知的西安兴庆公园就是为上海交通大学迁往西安,教职员工和学生闲遐休息游玩配套建设的。这座唐代唐明皇和杨贵妃轻歌曼舞的沉香亭,一千多年之后成为西安交通大学师生和广大人民群众娱乐游玩的人民公园。周元旦这位高材生,在技术专长上有他独到之处,"霸王窑阶级教育展览馆"灯光,灯控,光电设置由他亲自设计,并出自他手。本人也多次参观这座记载旧中国千百窑工血泪史的展馆,除实物布置外,灯光的布置极大地提升了做为展览主题的教育意义,与同等的展览馆比,他的光影效果是其它展馆不能比拟的。十多年的时间,来自全国各地成千上万的学生,工人,农民,解放军等各界人民群体,接受阶级教育,心灵受到了洗礼,坚定了跟党走的信念,为社会主义社会奋斗的意志。它成了渭北高原影响全国广大人民群众"不忘阶级苦,坚定跟党走"的鲜活教育阵地。举王文正,周元旦各自具体做的一项工作,为"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佐证的想法不言而语。当然,他们为煤矿在技术创新方面还做了许多工作,不能一一陈述,还有象他们一样,不少被打上右派的知识分子在矿上默默做着份内的工作,从一个侧面证明"臭老九"不臭,而是矿上生产急需的香勃勃。由于历史原因,他们中许多人为人低调,谦和,不善张扬,但工作兢兢业业,用自已所学知识服务于矿山,也在工作实践中改造着自已的人生观和世界观。
日月如梭,又是一个张灯结彩,鞭炮齐鸣的春节。工作时段跨过了三载春秋,谈的对象想来矿上看看,自已住在四人一室的单身宿舍又不願打扰舍友,便和关系密切的兄长,我的工友张留栓说了此事,他高兴地拍着我的肩膀说;"这么好的事,祝贺!祝贺!领弟妹到我家,你又不是找不着?咱穷家小户,但招待弟妹沒一点问题!"一番暖心的话让我很感动。在他住的东新村家里,张兄爱人和面,包饺子,对象打下手,闲说家长理短,言亲朋好友奇文趣亊,如久别的亲姊妹一样。饭桌上推杯把盏,喝着小酒。我们更象一对亲兄弟,拉家长,谈工作,讲外面世亊,相处在其乐融融的气氛中,说到喜形于色处,真有点手舞足蹈不亦乐乎的样子。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虽说有铁路通往王石凹。公路和矿上连接,但交通工具是相对落后的,公路石渣路面窄狭弯道多况且坡度大,举两个喜悲参半与人有关的例子你就知道了。我们运输连有一位副连长,带三岁小儿下铜川走亲戚返回,当时没有专门绿皮票车,而是坐开往王石凹方向的火车,十几节空皮车后挂上两节带顶篷的闷罐车做为客车,车票两角钱。返回途中,没有坐位的车皮里几十个人,有熟人的三五个或坐或站着说闲话,也有席地而坐的,其他人则席地而坐靠在车厢打盹或拉闲话。连长的小儿很稀奇车厢悠悠晃晃的感觉,又有这么多人做伴觉得好玩,东钻西跑,在火车正爬坡时,失脚掉下和水桶大小不规则的车底破洞,有眼尖的大声疾呼:"小娃掉车底下了!"一声呐喊瞬间惊动了全车厢站着坐着的所有乘客。和人谝闲话的连长听见后用眼一扫,见身边小儿不在,又有人喊:"你还不下去找?"说是迟那时快,半掩的车门他扶住帮就跳下去,不远处,发现小儿爬在两条道轨中间,跑到跟前抱起小儿左看右瞧,儿子竟安然无损。原来车轮轮轴与轨道底面,又与正巧掉在两枕木低洼处形成三四十公分的高度,才使小儿捡了条命。吓出全身冷汗的他心才逐渐平息下来。此时,由于众人大声喊叫,车检员鸣示火车才停下来,见再无别亊继续向王石凹方向行驶。可谓不幸中的万幸。
另一次,带篷布的卡车拉住客人行使在柏庙车站下坡公路处,由下往上爬坡的路上,一中年男子在后车帮外给小儿洒尿,恰遇司机上坡換档,猛停顿又起步车厢一抖,抓着小儿的手一下挣脱,小儿头触地竟把命送黄泉。一生一死这两件事在今天说起象讲天方夜谭似的故事,虽然是个例,但它确实发生过,可略知当时交道建设的滞后,旅客出行的艰难和不可预知情况的意外发过。
斗转星移,在运输连上班工作三年多之后,我被调到恢复原名为李家塔煤矿机电车间钳工班,全新的工作环境,不太熟知的面孔,让我初来乍到感到一切都是那么生疏又新鲜。钳工班囊括铣床,铇床,钻床和工作台,为矿上地面,井下机电设备制做,维修做后勤保障工作。老班长张银芝四十开外的年龄,中等个头,身体略瘦,干啥活干净利索,技术精湛,是矿上大型机械修理上的顶尖人物。新来的我,前三个月时间,先要在钻床上学会给各种金属配件打孔,一位李姓师傅带着我,学磨钻头,打孔。工作效率的高低,钻孔质量的好坏,全在磨钻头的刃角上,钻什么样的配件钻头角度是不同的。最难的是,薄的钢板构件或橡胶配件钻孔则是磨的钻头中心与两刃呈十五度角,特别是钻直经五十亳米的大孔更是刃角要磨好,两刃高低必须对衬,否则零件就钻成废品,自身安全因钻具问题也得不到保证。我做为家中长子,参加工作时间较短,工资也就每月三十多元,老家农村有母亲和上学的弟妹,父亲在市里上班,我借用车间难得周六,周日的休班时间,(很多周六,周日是要到采煤区支援夺高产的。)周五下班后三步并做两步赶到王石凹车站掏两角钱买火车票返回市区五里铺。为了节约车费,也为了多干些家务活,如劈柴,买煤,打煤饼等,让父亲多点休息时间,无数次我周一早上五点半走在去东区的铁路线上。深秋的早晨,天还是一片漆黑,身后送走城市远去的灯火,双脚踏在白霜似雪的铁道枕木上,排列无数的枕木伸向远方,绕过山,跨过桥,考验我如同验证一头犍牛,看他耐力到底能坚持多久。殊不知,我用脚丈量着它们,每一次都远远把它们抛在身后,朝着上班的方向疾走。春天,清早的微风吹拂着衣襟,铁路线上嵌接的枕木碎石中,我熟知的车前草,蒲公英和一些不知名的小草小花,穿着翠绿的衣裳,伸长手臂摇着鲜艳的小黄花,象是熟悉的老朋友目送我又开始新一天的工作,疾步行走中心里也充满了希望和快乐。每趟徒步走到柏庙车站下坎爬过八里坡,再走一段时间就到了矿料石场,远远就能看到山半坡的车间厂房了。有一次稍晚,早上七点半车间上班的铃声老远响起,还差半里路,紧跑一阵总算赶上学习室班前点名。回到在市区五里铺北公房父亲住的居所,打理家务,劈柴捡煤,买最廉价的菜,两分钱能买一斤的白萝卜绝不买三分的,偶然买一次肉也是捡三级五六角钱一斤的,为的是从俩人吃喝零用花销支出中,省下些接济远在老家生活贫困的母亲和弟妹。晚上,与父亲说说矿上的情况,拉拉闲话,父子俩同榻而眠,日子虽然困难,但每每和父亲在一起,铜川居住的家却很温暖舒心。人生的路,在我的认识上,它是一叶多彩多姿的小舟,在时间的长河里跌荡起伏。激流险滩,暗流旋窝伴随它还有不时泛起的涟漪,但它总是朝着大阳的方向,披荆踏浪紧张而快乐地前进着。几年里,跟着老班长和其他师傅们,参加主,付井绞车,天轮,各种水泵,大型锅炉等设备的安装,检查维修工作,从他们身上学到了技术,增长了知识。更让我终生难以忘怀的是,师傅在生活上对徒弟们无微不止的关爱,在工作上严格要求,在技术上口授身教。同事之间相互团结,有亊共同商议,人际关係一直是那么和谐,温馨。记得有一次参加设备检修,长时间的弯腰低头,加之机房低矮空气混浊,快完工时我昏倒了,老班长张银芝师傅急忙叫人找来架子车,铺上大衣,四五个工友连拉带推急速送到矿医务所,联系大夫,经过输液很快醒过来,询问大夫知无大碍后叮嘱好好休息他才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去做检修收尾工作。
说到给主付井绞车及天轮大轴制做,更換轴套瓦衬,又是一项要求高,劳动强度大的技术活,从制做矸锅算起,到按不同合金原料所含比例,再到冶炼溶化注入轴座模具,冷却后刮瓦,算是完成了它的部分工序。翻砂成型后的轴瓦衬套,表面粗糙,先是青工和徒弟们轮流在瓦的表层塗上红丹,用刮刀顺时针方向一刀一刀按序刮削红点突出的点,使表层逐渐光滑。再塗红丹,反复多次刮削,最后师傅上手,精刮细刮,直到大轴表面与轴瓦接触面超过百分之九十以上算是合格。就主,付井绞车在维修,更換主轴过程中起吊长约六米,直径超过一百亳米以上,重近四吨这样的大件,或是俢理轴承基座轴瓦等工作,虽然工期紧,质量严但工作区域相对开阔,各道工序按步进行,倒也不是那么紧迫棘手。但在寒风凌冽的一个冬天的整夜,工作场所是在不足六平方米,高达四十米的主井上更换天轮轴套,先期用园木在钢架上用绳索綑扎牢靠,上绑起吊横梁,选准起吊角度,最后用倒链把直径两米多,重达三吨的天轮慢慢提起,更换天轮轴座中的轴套瓦衬的工作有序进行。按装,矫正,天轮归位,紧固锣栓,轴槽加油,每道工序都在神经紧绷的状态下进行,来不得丝毫马虎大意。试车,绞车牵动钢绳,天轮转动起来,观察轴承发热是否超过额定油温是更換轴套衬瓦成功的关键,冷却的金属环在轴承基座的油箱中飞转,掀起油花,为主轴和轴瓦的磨擦降温。十多个小时工作在震幅很大的高空平台,寒冷的空气让周围铁护栏凝结了一层冰凌,双耳近似失去知觉,戴着手套的双手几乎麻木,但我们检修人员的思想始终不敢松懈,轮换着观察油温,调试,加油。直至第二天的清晨,试车完全成功才抬起僵硬的双腿扶着铁梯慢慢走下井架。伸着彊硬的脖梗,抬头望着亲手按装的天轮在高耸的井架上飞转,它证明了全矿又一轮夺煤大会战新的开始。这有师傅们的辛勤付出也有我的成绩,想到这,冷点苦点累点又算得了什么呢?洗完澡,回到宿舍吃过饭,倒头躺在床上,一觉睡了很长时间,第二天又开始了新的工作。说到我们这一批青工,全部是煤矿职工子弟,在铜川矿区特定的历史条件下,一九六九级至一九七二级约九千名初中毕业生,以一半时间上课,一半时间在铜川矿区各自就近的厂,矿,学校,医院等单位,在师傅的带领下学习劳动技能,成为实际意义上的"半工半读"学生。我们和一部分下乡锻练后参加煤矿工作的北京知识青年一样,随后以秩转成正式职工,成为矿上抓革命促生产的一支新生力量。北京知青分配矿上有男女几十人,在我居住的一食堂右侧宿舍后排就住着四名北京女知青,分配在职工食堂和机电车间充电房上班。她们平时的衣着打扮在当时都很新潮,从北京带回来的"的确凉"不论上衣还是裤子不但轻,而且必挺无皺折,颜色鲜亮。其中一位关系不错的还从北京给我捎回一条浅灰色裤子,穿了很多年也不变色。说的普通话在充满河南话,关中腔,陕北话的矿区象百灵鸟般那样悦耳。他们工作大胆,说话干脆,做事干练泼辣,得到大家的交口称赞。人常说,"十个指头伸出来不一般齐",也有个别的人,人生阅历浮浅,思想品德低下,做了当时认为不耻的丑亊。如有个女青年意外怀孕,到医院看其它疾患,医生发现她微凸的肚子,检查说她怀孕了,问她结婚了没有,她说没。医生说奇怪了,她说了一句让人啼笑皆非的话:"玩着玩着不知不觉肚子就玩大了。"一句话,虽是无奈,后来一想,它反映女知青在成长发育期当地下乡农村对性知识的普及等于零,至到新的工作单位,性知识还是短板,才说出那样愚味的话。
有一个在今天看来成笑柄的事,一名在矿上上班的北京男知青,在农村奸淫一只羊被判刑三年,并在矿办公区广场进行了公开逮捕宣判,成为轰动矿区的一件奇闻。由此可见当时整治社会不良风气的力度是多么的强大。
矿区的文化娱乐活动也是多样性的。平常放映电影除《新闻简报》纪录片外,有现代革命样板戏巜杜娟山》,《红灯记》,巜智取威虎山》,巜红色娘子军》等,也逐步放映一些五六十年代拍摄,表现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故事片,还有社会主义国家如朝鲜,阿尔巴尼亚的影片,时有各地剧团和文艺宣传队下矿演出,活跃群众文化生活。却有一次西安秦腔二团在矿广场慰问演出裁了大跟头,在演革命样板戏《杜娟山》时,主要演员武戏一招一式举手投足间软绵无力,文戏唱腔薄情寡意,全没知名剧团名演的作派。下面观众一片嘘声,说是糊弄山沟沟里的煤黑子,我们唱得不行,却能看懂听懂戏。毛主席说文艺为工农兵服务,你们这叫啥服务,纯脆是撤蛋!反映给上面后,演员们通通下井体验矿工生产现场的艰苦劳动环境。过后重新演出,那一招一势,唱念做打与前面判若两人。煤矿工人是大度的,原谅了他们,台下掌声不断。他们下井亲眼目睹煤矿工人劳动的艰辛,怎能不端正为工农兵服务的态度呢?
矿区业余生活有风有雨有太阳,当时离我们不太远的霸王窑阶级教育展览馆是我多次去的地方,主要是了解过去旧社会窑工的苦难生活,对照新中国解放后的巨大变化,联系当前的自已。虽然生活不宽余,但社会物价稳定,治安好。更感到中国共产党好,社会主义好,更应该努力勤奋工作。闲睱时间,偶然也穿沟爬坡赶会去二十里路外的陈炉镇看看,长不过两百米的街道两傍,低矮的瓦房开着几家商铺,附近农村老乡手拿肩扛带来家里自产的肉,蛋,鲜菜,瓜果,农具,赶着猪,羊,牛牲畜等等,买或者卖。不长的街面上人头簇拥,吆喝声叫卖声不断,纯脆象一幅写意的民俗风情画。一次吃了一回当地饸饹,也许接的是地窑雨水,味极差,总归是饭食,吃光它总比饿着肚子回矿好,强咽着三下五除二吞在肚里,一路上肚子好难受了一阵。陈炉镇盛产瓷器有千余年烧陶历史。地方,国营的陶瓷厂遍布周边山坡沟沿,所产工业,民用器皿远销外省,成为西北陶业重镇,产品享有盛誉。
工作就是一个不断奋力前行的过程,每日如火如荼的工作劳动,学习场景有雷同,但也别有另样。为矿上稳产高产机电車间各班组各工种的同志们,在保障車间所管辖的井下,地面所有机械没备正常运转中,总是超前服务,把故障隐患处理在前。我们钳工班十多名同志,在正常的机械维修外,安装大型设备也在工作之列。班长张银芝用娴熟的钳工技术和自学深厚的力学理论知识用于工作实践,安装大型钢制水箱任务时,在没有大型起吊设备的当时工作环境中,组织全班力量将直径三十公分,十多米长的园木竖立,绳索捆扎起吊横梁,用绞盘和倒链把几吨重的大体积水箱安装于八米高的座基上,创下了矿上土法起吊重物的先河。安装主井傍锅炉房锅炉,这个长五米,宽三米,髙近三米的大家伙离安装位置约四百米,不但有近二百多米长的一,二十度斜坡,而且中间最窄处仅两米多,还有三四个弯道。班长和师傅们出谋划策,群策群力硬是用绞车牵引,滑轮固定在地矛处,改变拖运方向,用滚扛和衬垫枕木的辅助手段,经过两天紧张有序的操作将它安装到位。它的成功得益于老班长张银芝扎实的理论基础,娴熟的操作技能,大胆泼辣的工作干劲,也是同志们共同配合的结果。这些成绩的取得也表明,矿上原煤产量的节节攀升,做为二线的机修工人是当之无愧的后勤兵。虽然全国的政治气侯存在不稳定性和极左思潮的侵蚀,但是,科学技术永远是提高生产力的根本。国家有大批科学前沿的领军人物如物理学家华罗庚,他首创的"优选法",其中之一"0.黄金分割法“技术革新试验在这座西部僻远煤矿也开展得轰轰烈烈,可见它在全国各行各业的推广率极高。它是以数学原理为指导,合理安排试验,以尽可能少的试验次数尽快找到生产和科学试验中的最优方案。我一位在铜川煤矿技工学校的杨姓同学和他的工友们,当时就在矿主井傍搭建的厂房内搞井下刮板运输机的科学试验。简言之,象矿上一些工作难度大,技术性很强的安装或者检修任务,有了如王文正,周元旦等懂科学技术又有实际工作经验的知识分子,又有象张银芝,孔三木,付加斌一批技术高超的车,钳,铆,锻,焊技术能手,及强电,弱电工匠师付,重要的是,矿级各时期主要领导,他们报着对党的事业无限忠诚的信念和丰富的领导艺术,顶住来自极在的压力,带领全矿职工家属朝着既定目标努力前行。他们中如老革命张春义,老西北大学高才生党增寿,知识分子李震等。在艰苦的工作环境中,"沒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李家塔煤矿工人干部也象石油战线的标杆"铁人“王进喜一样,以拼搏进取不服输的豪迈,塑造了煤矿工人特别能战斗的奉献精神。这种精神激励着我后来几十年的工作学习和生活,成为我人生前行的精神动力。"出好煤、多出煤"粉碎四人帮反党集团全面恢复生产后、各行业对能源、建材需求量大增、为了生产更多的原煤、保障火力发电厂和其它行业用煤、矿上组织二三线职工支援生产一线、机电车间钼工班和别的班组工人放弃周六周日休息、穿上下井作衣、戴上矿灯坐车到陈家河斜井,在安排的采煤工作面,每人分五节槽,挥铣把槽帮边放炮炸落的原煤装进运煤的电溜子。抬头擦汗的瞬间,你看到的是头顶灯的光柱交错闪灼,飘飞的煤尘颗粒拥挤在每平方厘米肉眼中看到的不低于几十个上下。先前戴口罩,随着汗水不断从头上掉进脖项再灌进全身,口罩成了阻碍呼吸的多余品,只好取下。挥汗如雨中时间跨过了几小时,任务接近完成,扫尾把电溜子槽帮散落的煤掏净装进溜槽,支护工打好顶板立柱才算完成一叚工序。打眼,放炮,攉煤,支护,移溜子,放顶等一套完整的工序都是为下一次生产原煤做的接续,一个生产班少则一次,多则两三次。亲自在一线攉煤,亲身感受,深深感到长年累月一线工人的辛苦和劳累。他们大公无私的奉献是用汗水和生命支撑着祖国建设的大梁,让人叹服,让人敬佩。钳工班工作纷繁复杂,职工食堂的和面机,揉馍机,压面机,饺子机等坏了,修。附近农村如观音堂,潘家河的农机具坏了,修。比如农村碾麦场的电驴(电机牵引石滚)轴套坏了也要更換,支援农村,工农一家亲体现在我们的实际工作中。不过,不论去职工食堂或去当地农村修理机具,修理的质量是前提,一句话,对待起农民兄弟,对待起就餐的全体职工。当然,给我们去俢理的人管餐,对拿饭票吃饭的我们来说,大家都乐意去做。在多次去二食堂修理炊事机具时,不止一次碰到一个大家都管她叫"大个子荣"的女炊事员,她膀大腰圆,个头近一米七左右,面色红晕漂亮大方。食堂每次从外地拉来一汽车面粉,在往库房搬运中,她肩上扛四袋面,腰不弯,心不慌,气不喘,一口气扛进倉库,比起男炊事员干活更胜一筹,人送外号"大个子荣"多为褒奖。至于她叫李荣或王荣什么的已不重要,这绰号就成了她的代名,人人叫得顺口。印证了"妇女能顶半边天"这句话确实存在于现实生活中。在李家塔煤矿工作的六年,正是文化大革命两个重大亊件的起点和终点,即一九七一年九,一三以林彪为首,勾结黄永胜,吴法宪,邱会作,叶群为同党的反革命集团覆灭为起点,以江青为首,王洪文,张春桥,姚文元的"四人帮“垮台为终点,中国的发展还是在逆境中艰难地迈着脚步前行。做为一个最基层的煤矿工人,记录着一段人生的阅历,象一朵跃入大海的浪花,在阳光的反射下,曾经也有闪光的瞬间。写这篇拙文,仅是释获自己的胸意,是对一段往事的留恋和追忆,自已深知才疏学浅,四十余年已成过往,确切时间不曾记得,凭自已的记忆直观地对亊情进行简略记述,也是对这叚个人历史的表达。外面的大千世界五彩缤纷,如一道绚丽的彩虹,你欣赏这人与自然交织的美景时,自已也是他人眼里的一道风景,只是风景的优美与淡恬全在个人为之。我想,虽然我是一株小草,但曾为这座矿山的青翠添了一抹生命跃动的绿色而感到内心无憾。以自已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以自已的辛勤工作参与其中,内心些许多了一份自慰。以自已的思维观察这个有两万多名职工,家属,学生的矿山小世界,我的经历和所见所闻或许有万分之一和别人雷同,如果观点相背,我谨表示诚挚谦意。
.11.28日—《END》—
作者:王顺利
编辑:文正
审核:《陕西信息网》姜彦
来源:铜川传媒网铜川文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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