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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曾经ldquo走西口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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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时间:2021/8/11 16:3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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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曾经“走西口”——原国家税务总局局长任子良的青少年时代周少卿图片了来自网络在山西省的西北端,山西、陕西、绥远三省交界的地方,有一个旧志称之为“蕞爾之邑”的地方──河曲县。清末民初,这里借助黄河这一水上通道,商贾云集,百船竞发,被称为晋西北的“水旱码头”,曾有诗赞云:“一年四季流莺啭,百货如云瘦马驼。”但这只是一个方面。另一面,却又流传着这样一首民歌:“河曲保德州,十年九不收,男人走口外,女人挖苦菜。”又极言其贫困。对处在饥寒交迫中的农民来说,“水旱码头”也好,赞美诗也好,都与他们无关,那是富人们的事。他们关心的只是自己的温饱问题。图片来自网络河曲是典型的黄土高原内陆地区,沟壑纵横,植被稀少,土地贫瘠,十年九旱,年降水量不足毫米,粮食亩产在清末民初时仅为30斤至50斤。就是这样的生产规模,也不是平等分配。由于历年来的兼并,大量的土地集中到少数富人手里。有一个调查很能说明问题:河曲县东山有一个大洼村,全村垧耕地,11户地、富就占了垧,为总数的88%,70户贫、雇农仅有耕地41垧。少衣无食的农民不得不受地租、雇工、高利贷等剥削,因而许多人选择了“走西口”这一条道路,形成晋西北、陕北特有的一种社会现象。同治十一年《河曲县志》云:“河邑人耕商塞外草地,春夏出口,岁暮而归。但能经营力作,皆足养家糊口。本境地瘠民贫,仰食于口外者无虑数千人。”本文的主人公任子良,就出生在这样一个贫困地方的贫困家庭,而且小小年纪就有过多年走西口的经历。如果说,他在此后始终只是一介“草民”,也就罢了。可这个大清国的子民,在中国经历了满清覆亡、军阀混战、土地革命、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等一系列翻天覆地的历史变革后却“发了迹”,曾担任新中国的财政部税务总局局长长达十余年,因而也就带上了某些传奇色彩,是名副其实的“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任子良近照——由作者提供任子良名双弼,以字代名,年9月19日出生在河曲县巡镇河北村。该村村北有条沟名叫垛石沟,怪石嶙峋,山势陡峻。山上有村庄曰桃山,再往东为侯姓居住的侯家沟。桃山人于是大恐,担心“猴子”来把“桃”吃了,于是买通中间一个也住在沟里名叫“黄鞭”的村庄,意在打猴、降猴。可谓用心良苦!河北村隔河以南的村庄叫河南,比河北略大,是清朝以来就兴起的河曲最大的集市贸易市场,逢农历初三、初八日赶集,附近陕西、内蒙古和三岔、保德、偏关等地的客商往来甚多。黄河离村庄不过1里,而且在这里由向东直转90度,经“死河碛”改为向南,奔腾呼啸,直下保德。河对岸为陕西府谷县的段家寨村,居高临下,俯视河东。河北村地面狭小,地势虽平,但人均耕地仅1亩多,又无经商的传统,所以历来就是一个穷地方。任子良的祖父叫任桂庵,年轻时是个几乎一无所有的佃农,但是念过两年私塾。他不甘受穷,天天在做着发家致富的梦。即使给别人扛长工、当佃农,他也始终没有放弃过这种努力。机会终于被他等来了。年,绥远达拉特旗的蒙古荒地开放,可巧任的祖父在那里给人种地,因他懂些中医脉道和外科的治疗跌打损伤的技术,给一个负责放地的官员治好了病,于是特准他用分期付款的办法认购荒地,每顷地3两银子,共购地约5顷。从此,这个几乎一无所有的农民有了叫人一眼望不到边的一大片土地。这些土地尽管荒漠化严重,贫瘠异常,但正常年景,也可打40石左右的粮食,每亩约产20斤,是地地道道的广种薄收。这里离河曲老家约有华里,地名叫“大喇嘛营子”。老头在这里盖了几间土房,每年春出冬回,苦心经营这片被人称作“狼不吃”的土地,并且把他的儿、孙们也带到这里受苦。这一块土地,就成了任子良“走西口”的第一个落脚地。任子良的父亲排行第二,叫任来熙。他的伯父叫任金熙,在生下儿子任虎弼3年后即亡故,虎弼由任子良的祖父和父亲抚养成人,这就是任子良后来在回忆录中多次提到的“虎哥”。任父始终只是一个普通农民,一生中没有什么建树。他的母亲是同村的,名叫杜安凤。年,她孪生了两个儿子,长名伟弼,4岁时即得病夭亡;次名双弼,即任子良。子良本是他的字,因念起来上口,遂以此称之。任的外祖父叫杜丙寅,家境贫穷,靠卖豆腐、卖凉粉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子良的哥哥在世时,由母亲和外祖母共同以乳汁喂养,每5天将他俩轮换一次,怕的是出现亲疏不公的情况。任子良6岁时上了私塾,半年后上了本村的国民小学。当时的校长叫许健,再后是王希贤,治校都很严谨。年秋天,子良的母亲因难产去世,9岁的子良从此失去了母爱。此后他父亲接连两次续弦,不幸均在几年以内得病亡故。直到第三次续弦才获得成功,老太太在丈夫亡故后还活了20多年,于上世纪60年代初去世。在生母亡故后,子良孤苦伶仃,全靠外祖父母照管。年夏天,他11岁,由县佐常春华选拔,进入县立第二高小上学。当时河曲共有三个高小:“一高”在县城,“二高”在旧县,“三高”在楼子营。巡镇没有高小,他上学得步行40里南下旧县,寄宿在学校,吃饭在一个亲戚家中。后来为了不打搅人家,吃饭也到了学校,一日三餐,就是小米饭就红腌菜。红腌菜者,就是每年秋天将蔓菁或芥菜切碎用盐腌在缸内,约两周后发酸即可当咸菜食用。如果到次年春天仍吃不完,便在阳光下晾晒至干,然后上笼蒸到发红,再晒干,食用时用开水泡开即可。子良因家贫,自然吃不起别的菜,只能自己从家中带点干菜凑合。他买不起肥皂,故毛巾越洗越黑。但是,他的学习成绩却很出色,经常受到老师的表扬。校长叫樊占成,山西崞县人。不久又换了王丹霄,河曲城关人,他制定了“诚、毅、俭、朴”的校训,并注解说:真实谓之诚,勇往直前谓之毅,有节制而不浪费谓之俭,质而无纹谓之朴。这个校训对子良起了很大影响。教英语和算术的老师比较年轻,教语文的则是两位老先生:一位是李夏白,山西五台人,他教过学生一首名为《凌霄花》的诗:“有木名凌霄,独秀非孤飘,偶遇一株树,遂抽百尺条,扎根寄树根,开花寄树梢,一朝树吹倒,独立暂飘摇,朝为拂云花,暮为萎地樵,寄言立身者,勿学柔弱苗。”这首诗任子良学过已近80年,仍记忆犹新。另一位是张宝枢,保德县人,是前清的一名拔贡,文才甚高,对他亦影响较大。高小三年,除了课本之外,他还阅读了大量的古典小说,如《三国演义》、《水浒》、《西游记》、《东周列国志》、《三侠五义》、《七侠五义》、《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罗通扫北》等。因在课余时间读,老师既不制止,也不指导。但这对于提高他的写作能力,无疑起了很大作用。年夏天高小毕业时,他在全班20余名学生中名列第四,当时还不到14岁。那时要上初中还得到多里外的宁武县,他不敢有这个奢望,因为他家穷,在河曲上学都是硬撑着。上初中是财主子弟们的事。他回了家,帮助祖父耕种家中仅有的几亩土地。这样的日子仅仅过了8个月。年3月,15岁的子良又遵从父命,踏上了走西口之路。不过,他的走西口不是去给别人打工,而是跟着父亲经营自家在大喇嘛营子的5顷地。同行者还有他的堂兄虎哥及一个与他同岁的同村人──他称之为“发旺哥”的,是他家雇的小长工。虎哥长他5岁,为人忠厚,吃苦耐劳,处处关心呵护他。他们三个人同舟共济,一路上受尽了苦。从老家动身时,他们赶了一辆自制的木轮牛车,装上口外所没有的粗瓷器、酒杯、行李、口粮及饲料等。两条牛轮换着拉,“吱吱呀呀”,走得很慢。从家中启程时天已不早,从曲峪村渡过黄河后,走了几里路太阳便下了山。天越来越黑,离前面最近的村庄还有30里路。没法子,他们便选了一个黄土坡下比较平坦的地方安营扎寨,度过夜晚。这种住宿的方式,在走西口人当中屡见不鲜,并且有一个古怪的名称叫“打路盘”。一般是多人结伴而行,否则可能变成饿狼的野餐。他们在地上铺些杂草,打开行李,把两条牛拴在车上,便胆颤心惊地睡下来。看着满天的星星,听着呼啸的风声,担心着饿狼的光顾,他度过了有生以来第一个恐怖的夜晚。第二天天刚亮,他们就又赶着牛车上了路。当晚好运气,住在了准格尔旗境内一个名叫佛路的村子里。但第三天却遇上了麻烦,他们必须经过一条叫小川儿的河。走西口民歌中有一句“小川儿河耍一水拔断儿根”,其实人们哪有兴致“耍水”,只不过是别无他途,不得不下水过河。而“拔断儿根”的意思就是,因河水冰冷,下过水的人可能从此就丧失了生育能力。问题多严重!所以过河的时候,虎哥赶车,子良和发旺坐在车上。行至离对岸不远处,车被冰凌卡住了,欲进不能。于是三个人都下到刺骨的冰河中推车,好不容易才上了岸。衣服都冻上了冰凌,腿和脚也被划破出了血。当天晚上,他们住在一个名叫纳林的小镇上。二人台《走西口》有唱词:“头天住古城,二天住纳林,第三天翻坝梁,两眼泪汪汪。”他们因第一天耽误了路程,所以到纳林迟了一天。在这里,他们住在一个车马店,睡土炕,早晚自己做糜米饭泡咸菜吃。第四天,他们到了坝梁,这是一座比较高的山梁,它的西边比较平坦,梁顶参参差差住了几户人家,其中有一家车马店,专门接待西口路上的过客。这里远离河曲余里,满目凄凉,前程更加艰险,他们不由得思乡念人,落下泪来。住店以后,他们见人们个个惊慌失措,一问才知,前面滩上(即黄河西岸)住满了土匪,谁也不敢再前进一步。他们前进不得,后退不得,在这里滞留了几天,所带粮食饲草等皆已用光。无奈之下,子良和发旺背了瓷器出去换些米,勉强接济度日。有趣的是,当他们有一天进到一家院子里时,从屋子里走出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以为他们是“讨吃子”,端出一碗小米给了他们,头也不回便进了屋。他们便追上去,送给孩子一件瓷器。土匪退走的消息听不到,住下去没有盘缠,他们便打听哪里没有土匪,采取绕道而行的办法,多走了两天,好不容易才到了目的地──大喇嘛营子。大喇嘛营子名大实不大,总共不过十来户人家,而任家还在离这里2里地的一个独家村。周围黄沙滚滚,人烟稀少,要找个人很不容易。子良的父亲常住此处,这时才40出头,但身体瘦弱,加之经常外出给人治点中医外科的小病,所以只能顶个半劳力。子良和发旺还是孩子,也是半劳力,只有虎哥是个“拚命红”的全劳力。在这里,子良的分工是做饭、喂牛,有空再做些零活。这里没有煤炭,全靠自己在房舍附近栽的柳树上砍下树枝当柴烧。他用一把斧头、一个树铲,连劈带铲,使院里的树枝堆成了一座柴山。他铡草、垫圈、扫槽、喂牛、喂猪、喂狗,无所不做。夏天还要锄地。到秋天,庄稼地里野鼠成群,其毛呈黄褐色,不仅吃禾穗,而且在地下打好几丈长、二三尺深的洞,大量储存过冬的粮食。他们便采取毒饵药杀、挖洞捕杀等办法,尽量减少损失。秋收开始后,他学着割糜子、麻子,并将割倒的庄稼用牛车拉回到住处附近的场院,分类垛好,然后打场、碾场、扬场、起场,所用工具有杈、耙、扫帚、木锹、连枷、簸箕、筛子等。这一年,收成不错,共收粮食40多石,大部分是麻子,还有糜子、玉米、土豆等。因为没有库,便在地下挖土窖,四周垫以糜草、糜壳,将粮食入窖。秋收以后,他又学会了耕地。他们的伙房也兼做卧室,墙全部用土坯砌成;屋顶用柳椽、柳枝搭成,然后盖以泥巴;室内盘有土炕,炕上连块席子都没有,睡觉滚土炕。另有一间粮房,几间圈棚。伙房里住着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人,叫史洪涛,是雁北山阴县人,双目失明,无儿无女,子良的父亲看着可怜,便将老人收留回来,他们都叫他“洪涛爷”。人们外出或回老家过年时,他给看门。还有一个瞎了一只眼睛的人,名叫二丑,是河北平山县人,也住在他家,他从60里外的包头进些“干货”──麻花、麻叶、月饼等,然后担上到附近“营子”里卖,或者换回一些粮食、麻皮之类的东西。这一年秋收刚完,子良就被土匪抓了差,到一个名叫“传营子”的地方铡草、喂马,昼夜不息,身上虱子成了群。几天之后,土匪开走,他才回到家里。为了防止此类事件再次发生,他父亲和虎哥把粮食下了窖后,三个人都躲到了15里外的一个天主堂所在地小淖儿堡。此时发旺已回了老家,二丑也早已跑得不知去向,大喇嘛营子只留下洪涛爷和一只小猪、两只小狗,任由他们“宰割”去吧!在小淖儿堡,他们住在一个族叔家中,他每隔一天给叔叔用牲口和石磨磨4斗麦子。这可不是轻松的活儿,要先将麦子放在盛着水的大锅里用笊篱反复搅动,将里面的泥土洗去,然后捞到大笸箩里,用干布反复搓擦,擦干后再放到太阳底下晾晒,晒到稍有湿意的程度,放到磨盘上去磨。一般要磨五到六遍,每遍都要收到放在一个木架上的铜丝箩子里,两脚反复地蹬,反复地筛,将面粉漏下,将麸皮收起来再上磨去磨。第一、二遍磨的面称“头箩面”、“二箩面”,是精粉,以后越来越差,最后就成了黑白面。人虽然逃出来了,但粮食窖在大喇嘛营子,很不保险。父亲就向亲戚朋友们借了十几辆牛车,黄昏出发,趁夜色潜入大喇嘛营子。此时土匪正住在这里。他们派出族叔的一个长工去侦察,不料却落在了土匪手里。子良去探听,又在夜幕下迷了路:怎么今天的月亮从西边上来了?几经转折,好不容易才回到他们的伙房附近。但这时运粮食的车队已经把窖中的麻子起出装好,并且开走。当他追上车队时,方知土匪拷问长工后,见无油水可榨,便放了人。他们将数千斤麻子运到小淖儿堡后,已是四更天气。这时黄河已经结冰,几天后他们便将这些麻子运到了黄河东岸的磴口油坊。这一年的春节他们没有回口里的河曲老家,在小淖儿堡凑合着过了一个春节。第二年──年春天,一个更糟糕的差事落到了子良头上:父亲让他一个人进后山的大榆树滩白约忽洞去喂牛。这地方离包头多里,在固阳县境内。一年前,他的父亲向本地一个人称沈二老爷的财主租了两顷荒地,因为是“生荒”,所以按“三七股子”分配,即所收粮食耕者得七成,给财主交三成。每到秋天收割的时候,就地将庄稼捆成小捆,按股给财主送到场院。他自己一个人住在一个土窑洞里,外面搭了一个简易的棚子喂养着3条牛。父亲只是在春秋大忙时来料理一段,生活和生产上的事,全凭他自己处理。他自己做饭,自己拌料、喂牛、饮牛,只有铡草一项,得请邻居帮忙。牛料是把黑豆磨成糁子,放到小笸箩里,拌上水,过几个小时才能喂。上午让牛休息,下午先喂草,然后饮水,然后喂料,再喂草,直到睡觉前。早晨起来再喂两次。牛养得很好。但是时隔不久灾祸降临了:固阳一带流行开了牛瘟,闹得人人自危。他的邻居康三,把瘟死的牛肉晾在了他的牛槽附近,他劝说无效,两人便大吵起来。正在这时,康的侄子骑着马挎着枪威风凛凛回来了,这家伙原来是一名土匪,不久前被收编在五当召庙当了杂牌军。康三痛哭流涕,恶人先告状,这名匪兵于是龙颜大怒,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把任子良绑走。多亏了邻居杨老伯、高老伯苦苦相求,才逃脱厄运。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遭受凌辱。过了没几天,他的一条最好的大黄牛便染病死了。他大哭一场,并捎话给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在路上整整走了3天,才来到这里,还赶来了一条小母牛和一条小牛犊。住了几天,临走把原来的一条牛赶回喇嘛营子去了。留下的一大两小三条牛,合并成“三串子”留下来耕荒地。所谓“三串子”,就是耕地时一条大牛拉一头,两条小牛拉另一头。开始时很不顺当,后来习惯了,一天能耕出六七分荒地。荒地石头很多,差不多每天都要打烂犁铧。他每天早晨五更天就起来赶着牛到西滩耕地,上午9点左右收工。回来后自己做两碗糜米或小米粥吃早饭。下午要到一里多远的地方去饮牛,回来时还得挑一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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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春,他在族叔任元成的长工双喜的指导下,学会了摇耧种地。这是种庄稼中的高级技术,先要定籽眼,用一块破纸撕一个小孔后塞在耧斗里,以孔的大小控制所播种籽的多少,孔大了苗稠,孔小了则苗稀。这一技术的掌握,标志着这个16岁的青年,已经是一个够格的农民,他欣喜异常。夏天锄地的时候,由于烈日曝晒,他的皮肤成了酱紫色。庄稼的长势也很好。可惜,就在丰收在望的时候,一场严霜过早来临,庄稼在籽粒结到一半时全部被冻死,两顷地只收到八九石二流秕谷子。秋收时,他父亲也从大喇嘛营子来到这里,父子们每餐只能吃这些“冻死鬼”粮食。天灾不算,紧接着又来了人祸。直奉战争中吃了败仗的冯玉祥部队的散兵往庄稼地里到处扔枪,真正的农民不敢拾一支。但在土匪的裹挟下,一些遭了天灾的后生拣上枪支就当了土匪,致使匪祸到处蔓延。不得已,他和父亲便背了些粮食到深山里去躲避。这里住着许多蒙古人,他们非常忠厚,父子俩经常用粮食换他们的牛羊肉、奶酪、奶茶。晚间,父子二人就在石檐缝下铺些干草睡觉。就这样,熬了一个多月,冬季将要来临时土匪走了。他们收拾上东西,赶着牛回到了他们的根据地大喇嘛营子。这一年,他可以回老家过年了。他们卖掉了两条小牛,用两条大牛拉着一辆牛车回到了家乡。他离开老家已经两年,虽然再也见不到亲爱的妈妈,但还有曾经养育过他的外祖母。何况,后山的日子简直就是流放和充军,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一个尽头。但回到家乡后,却一点也不比口外轻松。整整一个冬天,他没有在家睡过几个觉。他和虎哥担负了到30里外的火山拉炭的任务。仅仅是自家烧,能用了几车?主要是为了“经商”卖钱,每卖一车可以赚一块银币。父亲为了发家致富,可谓动尽了脑子,想尽了办法,但这也给子良弟兄带来了吃不完的苦。每天太阳落山前他和虎哥便吃了饭,擦黑时赶车出发,一条牛拉空车,另一条牛拴在车后,预备拉上炭时两牛驾车。他们坐在车厢里,上面铺一些糜草。冬天的夜晚很冷,每走一段,就得停下车燃着糜草烤一阵儿火,然后再出发。到了煤窑正是夜半时分,他们把牛拴好喂上草,自己就得下煤窑去了。他们拉炭的地方名叫“火山”。《读史方舆纪要》云:“河曲县火山在县西北(指旧县城)五华里,黄河东岸。上有孔,以草投孔中,烟焰上发,可熟食。”“火山”一词,盖源于此。有据可考的时间在北宋,因太平兴国八年即在此建“火山军”。上述烟焰现象,系因煤炭氧化自燃而引起。这一带煤层极浅,手工所采煤炭均在局部露头地带,开采范围小,遇水即另开窑口,所遗采空区也不充填,久经暴露,易于氧化自燃。山名火山,窑名火窑,是一个高温酷热的煤矿。一年四季,矿工们一丝不挂,仍然挥汗如雨。除了热,他们所受的苦也是人间罕见。煤窑多为斜进,巷道高宽各4尺左右,矿工们手拄一尺长的“窑拐子”,背负1米长的窑扁担,前担笸篮后系箩头,腰背压弯成弓,伛偻而行,每担约担斤左右。年长日久,背臀部老茧坚硬如铁。清道光本《河曲县志采遗》记曰:“河曲近塞苦寒而山产石炭。穴而入之谓之炭窑,窑口仅容人行其中,洞狭浅深因人力为之。砍炭者持斧镢入窑,伐以猛力,铁石相击之声日夜不息。置炭于箩,负担者伛偻而行,出诸窑外。窑初入甚浅,后乃渐深,极深可至数里。结伴而入,分坎而伐,日久则面目黧黑,见者呼为窑黑子。盖力作之苦,未有甚于此者也。”又云:“近窑之民,每岁农事毕,冬无营作,则入窑砍炭。窑工自叹曰:‘人言地狱受苦,炭窑即活地狱也。寝食其中,不见天日,血汗淋漓,渍以煤垢,形状如鬼。使吾力穑逢年,足以糊口,顾肯劳动如是耶?’”子良和虎哥下煤窑,一是为了帮矿工把炭车子推出来。因这个窑近窑口一段可用独轮的推车,但洞狭车重,须得有人在后面推着方可出来。他们的一辆牛车可装两小推车炭,约0斤。如果感到不足,还可自己下窑去背,这个不算钱;他们背一次,又可增加斤左右的炭。这就是他们下窑的第二个“意义”。装好车以后,他们就伴着满天的星星踏上归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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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火窑子稍北,县府设有一个税卡,每车炭须纳8个大铜板的税,他们停下车,把铜板递进去。其实在黑洞洞的夜里税员根本不敢出来,他们怕拉炭人把他们揍死,就这样子良他们也从未偷过税。天快亮的时候,炭车到了石梯子村下封冻了的黄河边上。这里离家还有十几里路。人困牛乏,饥寒交迫。定睛一看,两个人皮帽的边沿上都结满了白色的冰霜,眉毛、头发雪白,上下眼皮粘到一起,简直象个“圣诞老人”。再看“牛王爷”,拉着沉重的炭车不住地喘气,眼睛和面部也都成了白色,嘴边还挂着几寸长的冰锥。他们多么盼望快点回到自己的家门口!当太阳一竿高的时候,他们真的到家了!但还不能喘歇,他们必须把这1多斤炭从大门外一块一块或一筐一筐地搬进炭场,垒齐垒好,才能回家吃饭,然后美美地睡三四个小时。下午起来,又是铡草、喂牛、饮牛……当太阳下山的时候,他们这一对难兄难弟,就又赶着牛车开始下一个难熬的夜晚。如此周而复始地干了一段,父亲也看出孩子们太苦,于是改变方式,将二套牛车改为一头牛的单车,赶车也改为隔天轮流单人去赶,这样牛和人都得到了休息。他们拉回的炭,大部分卖给了本村的人,每车可卖两块银元,获利颇丰。但这种不要命的劳作,确实令他心力交瘁。唯一的好处,是锤炼了他不怕任何困难的顽强意志。但是,大喇嘛营子才是他家衣食的根本。年春天,他们原班人马又开始了新一年的走西口。春去冬回,这已是河曲县走西口者固定的公式。一样的黄牛,一样的牛车……所不同的是,由于头年霜冻造成的失败,父亲今年放弃了后山大榆树滩两顷租种的地,一门心思经营大喇嘛营子的自有土地。这样,子良就不用一个人孤零零地去“充军”了。这里人多,红火,纵然受苦,也觉得快活。此时他和虎哥俱已成为好劳力,父亲因给人看病,已变成了辅助劳力。继母给他们做饭。这一年中秋之夜,过得非常热闹,人们吃过饺子、月饼、西瓜、毛豆角、煮玉米之后,都去睡觉了。洪涛爷当晚也吃得不少,但很少说话。第二天早晨起来,人们发现这个向来起得最早的老人还无动静,就去看,结果发现老人已在一个放草的房间里悬梁自尽,终年72岁。可怜的老人,与他们患难多年,今日竟不辞而别!他大约是不想再拖累别人,才选择了这条路。其实,他们何尝在乎他吃的那点粮食?而且,人们在躲土匪、回河曲的时候,这个失明的老人是唯一可以留下来看门、喂狗的人,他的贡献有目共睹。然而,谁又能理解这孤独老人内心的痛苦?他们含着眼泪,将老人葬在了他生前居住的“伙房”东南的沙梁上。从此这里又少了一个人。年是个平年。农历十月,他们赶着两条牛、一头驴、一辆车,又回到了老家河曲。冬季除了照旧打夜班拉炭外,又多了一项下南山驮粮的任务。他父亲在距巡镇百里的阴塔村买下约0斤糜子,山高路远,每4天才能驮一回,每回驮多斤,前前后后跑了6回,用了24天。卖粮的人叫苗学明,是他高小时的同学,一个十足的小财主,此公架子很大,认钱不认人,没有一点同学的感情,一副为富不仁的脸孔。从家中去阴塔路过他大姑妈嫁过去的村子郭家庄,离河北30里,每次来回他都要在大姑家中住一夜。大姑总要给他吃一顿面食。冬去春来,年,他们又照样口里口外奔忙着。值得一提的是,子良在这一年学会了盖房。因为他们一家孤独住在野外,所以难逃土匪的侵扰,于是他父亲下决心在离这里十几里外的东社买了一块地皮,要盖几间土木结构的房子。因东社人口较多,又有“社”,土匪来了比较好应付。夏初开始,子良一个人被派去脱土坯。开始每天只能脱多个,以后逐渐增加到个。他脱的土坯全部是水坯,其工序是:先把泥土铲好,浇上水,搅拌成稠泥浆;然后把坯模放好,坯模是用木料制成的带底的两个长方形格子,每格比砖头略大;再将泥用双手挖着放进坯模里,多余的泥再用两手刮平;最后将坯模端起倒扣到一个干净平坦的地方,将坯模拔起。干了以后便是很好的土坯。蒙古草原煤炭奇缺,根本烧不成砖,房子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土坯房。正式盖房的时候,他的父亲和虎哥都来了。他们先用土坯砌墙,砌时将门、窗的框子筑进去,然后立柱、上梁、压栈、清扫,房子就算盖成了。所用的梁、檩、椽、栈等木料,都是大喇嘛营子自栽的柳树。从14岁失学至此,口里口外,子良已当了5年农民。其中西口外的苦难,就受了4年多。他当过佃农,当过自耕农,饱尝了旧中国农民的艰难与辛酸。他看不到光明。再这样受下去,累死累活不说,连维持较好的家庭生活都不可能。“挣钱不受苦,受苦不挣钱”,难道就这样度过自己的一生吗?他开始考虑如何摆脱这没完没了的困境。任子良的叔父在归绥上学。多年以来,这个家庭收入的很大一部分花在了他的身上,故此在经济上常常是捉襟见肘。年夏天,他的叔父从绥远中山学院文史专修科毕了业,并且在省府的什么机关找到了工作。家庭的负担减轻了,但叔父对家庭则不愿承担经济上的责任。子良对此大惑不解:我们累死累活供他上学,他为什么不帮我们?他要去找叔父,求他在归绥给他找一个哪怕是“工友”的工作,逃脱这累死累活永无出头之日的苦海。他把这想法和祖父、父亲说了,得到了他们的支持。他便整理行装,孤单一人,又一次踏上了走西口的漫漫征途。70多岁的老祖父将这个从小没娘受尽苦难的孙儿送到了村外,挥泪而别。他身挎一个简单的行李包,晓行夜宿,赶往归绥。只身进入库布其大沙漠后,他害怕极了。茫茫沙海之中,根本没有路,只能瞅着零星的骆驼粪,凭着感觉与经验在沙包中探索前进。一旦迷路,就有倒毙的危险。人们视其为西口路上的“鬼门关”,有的人索性先给自己烧了“离门纸”,然后才进入沙漠。大部分的人,则是结伴或随驼队而行。他这样冒险,能活着走出沙漠,实属侥幸。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数次乘牛车走口外的经验。整整走了7天,他终于到了归绥。一见面,叔父就问他:“你来做什么?”他以实相告,不想叔父冷笑着说:“大学毕业生都找不到事情干,你能干什么?”一口一个“找不到”,像一瓢凉水浇下来,直透他的全身。叔父给他找了一个地方住了下来,他想:你神气什么?还不是靠我们父子供养的你?这会儿,反正缠也缠住你啦,我就是不走,看你怎么打发?他在街上看到许多学生忙着上学、下学,心想:自己要是能够上学该有多好!子良的这股牛劲令叔父毫无办法,他只好答应让子良上学,却又说:“你过去学的一些东西都忘记了,要上学,还得先补习一下。”于是便找到了土默特旗中学附属小学,跟了一个六年级班,进行补习,暑假毕业时正好参加初中和初师的升学考试。这是年农历二月间的事,此时他已19岁。初进班的时候,感到非常吃力,因为5年的艰苦劳作,已把过去学下的好多知识都忘记了,特别是算术和英语。他废寝忘食地加倍努力。同班有一名河北宝坻县来的学生,叫韩宝祥,功课很好,他便有意接近韩,和韩交上了朋友,处处虚心向人家请教。4个月后暑假毕业考试,他居然考了全班第一。正当他准备利用暑假复习并参加中考时,他的叔父却提出了一个令他十分伤心的问题:叫他回河曲接家眷。这无非是怕考上学校又要连累他花钱,否则为什么不迟不早,偏要在他正准备中考时急着去接老婆孩子?但既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他含着眼泪,又一次踏上了回河曲的征程。在当代人看来,呼市到河曲多里地真算不了什么;但那时是一步一步走,就是神仙也犯愁。当时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从归绥经托克托县的河口镇过黄河,沿准格尔旗的九枝榆树沟、黑岱沟,大饭铺、十里长滩、马栅,再过黄河,才是河曲的土地家湾(河湾)、大东梁……才能到家;另一条路是从归绥出发,经和林格尔县、清水河县,到偏关城,回到河曲石城村再回家。他选择了后一条路,这条路不需要渡黄河。出发后的第六天,他走到了偏关县城以东的一个山梁上,忽然之间雷雨交加,尽管他带了一把雨伞,但在大风之中根本无用。他浑身湿透,好不容易下了坡,到了关河口。关河不算小,又没有渡桥,看着水不太深,他就冒冒失失地淌水过河。走到离对岸只剩三分之一的时候,一个大浪打来,将他裹入洪峰,向下游冲去。他拼命挣扎,慌恐之中,像有神助的一般,脚下竟踩住了泥底,爬到了对岸。这是一次几乎丢掉性命的遭遇。附近没有一个人,他将湿透了的衣服脱下来拧干再穿上。走了一阵,就到了偏关县城,但天色尚早,他不敢歇脚,继续前行,赶太阳下山以后,回到了河曲境内的石城村,住了下来。这里离他的家乡只剩下了一天的路程了。回家后住了几天,他便接了婶母和三岁的堂妹坤弼,再返归绥。这次走的是又一条路,从土地家湾过黄河,住在一个朋友阎治国的家中,托阎雇了高万和的三头毛驴,两头驮一个绑好的“驾窝”让婶母和坤弼坐,一头他自己骑。这自然比步行轻松多了。但想不到的是,在河口镇的黄河岸边,他们又遇了一次险:一头毛驴陷入泥潭,越陷越深,眼看不行了……多亏岸上的乡亲们全力救助,才把驴救上来。到了归绥,叔父一家欢欢喜喜住进了租好的房子,而子良却误过了初级师范的招生考试日期。他十分懊丧。经再三哀求,校方才准于补考,但结果仍旧未被录取。他猜想,这是校方为了安慰他而采取的一种“计策”,以他的成绩,他怎么连个初师也考不上呢?好在还有绥远第一中学没有招生。他果断报名,果然就被录取了!但使人发愁的是:学生入学必须交10元钱,逾期不交则除名。他向叔父要钱,叔父竟冷冷地说:“没有钱,你还是回去劳动吧!”他一分钱也不给,想的是快快把这个侄子打发走,免得成了他经济上的包袱,这样也就遂了婶母的心意。想起自己多年来所受的苦,子良伤心透了。但他绝不能回头!眼看交学费的限期越来越近,他毫无办法。再求叔父,还是不给钱,而父亲又远在“天边”。他横了横心,向一个叫黄宝琨的河曲老乡借了5元钱,急急忙忙跑到学校。一到学校,正好碰到学校的工友乌文升正拿着一纸通告要去贴,上写:新生任子良等至今尚未交来学费,着即除名,以备取生递补。他向乌文升哀告,求他暂不要贴,他现在就去交学费。乌是一个好心人,当即答应:“你快去交,我等你。”他赶紧跑到教务室,一位老师正在那里办公,后来知道那是位美术教师,叫佟公超。他向佟鞠了一个躬,说:“我来交学费。”说着拿出那5块钱交给佟。佟说:“学费是10元。”他慌忙解释说:“我现在仅有5元,剩下的5元容我以后再交。”佟说:“那不行,要不你去找校长。”他抱着一线希望,找到了校长冯光荣。冯是河北省人,身材高大魁梧,50开外年纪。冯开始说不行,经他再三哀告,说明他是外地来投考的学生,近日吃饭都很困难,请容缓交,一个星期以后一定交清。校长最后答应了,告诉会计先收下,并叮嘱他一个星期以后一定要交清。他满口答应,带着感激的心情深深向校长鞠了一躬退了出来,就像被死神夺去性命的人又回到人间,有说不出的高兴。一个星期后,会计催要所欠5元学费,他说还没寄来,请再宽限。这样人家一再催欠,他一再请求宽限。几个星期过去了,还是无法偿还。不久学校闹起了学潮,本地势力排挤外地人,正直的冯校长被赶走,换来一个新校长叫班浩,像猴子般瘦小。他所欠的5元学费也就没有人再催要,直到初中毕业,也没有补交上去。他深感内疚,但有什么办法呢?父亲经济极度困难,叔父又不肯帮忙。但他并未忘却,一直把这愧疚藏在心里。直到5年这所学校(后更名为呼市一中)百年校庆时,已经96岁高龄的他给学校寄去元钱,并郑重其事附了说明信,说他永远难忘第二故乡,难忘母校,但这元不是捐款,也不是赞助,是想赶在自己有生之年还上那欠了足足70多年的5元学费。他说,5元再加70年利息,足有元了。是的,他从草原学到的不少,欠帐也可以说很多。了此心愿第二年,老人就与世长辞了,这是后话。(未完待续)

周少唧,山西河曲人,生于年10月。年毕业于省立山西五寨师范学校。年以自学考取山西师范大学中文系文凭。年参加工作,先后任小学中学教师,教育局视导员,县委办公室干事、副主任兼秘书办公室主任,县党史县志办公室主任(《河曲县志》总纂),县政协秘书长、河曲中学校长、县委调研员等职。4年退休。中国地方志学会会员,被收录入《中国当代方志学者辞典》,副编审。

已出版著作共余万字。主要有《河曲县志》《河曲县志资料》(以上均为年版)《九十行过》(任子良传),《增广写信必读》(校注)《河曲建设志》《河曲县地名录》《巡中校志》《河医院志》,《王海元》《贺章甫》(纪念文集)。个人散文集《怀旧录》。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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